【精华】《三国演义》中错用朝代的地名考

许盘清

《三国演义》中错用朝代的地名考
内容提要
《三国演义》中有许多地名与三国时期的地名不同，也与现在的地名不同，而是宋元代的地名。本文中的《三国演义》均指嘉靖本。       
1．用几个不同朝代的地名表示同一地名
        这种现象最典型的是建邺，现在的南京。
1．南京地名的演变
由于悠久的历史，南京的在历史上用过的地名很多，三国时南京的地名尤其复杂，为此我专门查阅了《南京市地方志》，现摘录如下：
前472年（东周元王4年）越王勾践灭吴后在长干筑城（今中华门外）称为越城，是为南京地区的城池开始。
前333年楚威王36年，楚威王兴师伐  ，打败  后在石头城（今清凉山）设立金陵邑，金陵城名始于此。
前210年（秦始皇37年）秦始皇东巡，途经丹阳县（今内江宁县小丹阳镇）到钱塘返回时从江乘（南京市东北）渡江北上，并在此设立江乘县，改金陵邑为秣陵县。
前153年（汉晋帝王3年）吴楚子败退至江东的丹阳县，后退至丹陡县北上。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孙权从京口（现在的镇江，《三国演义》中的南徐）迁到秣陵，次年改秣陵为建邺，同时撤销江乘、胡熟两县。
作者按：现在秣陵还在，与三国地图完全相符，位于南京的正南，离南京的城面约20公里，建邺或建业与秣陵不是同一地名，但两城相距不远。湖熟在南京的东南边，以南京板鸭出名，离南京20公里，离秣陵仅为13公里。建邺在南京市区，现改为建邺区。建邺改成建业是313年的事了，当时为了避晋王司马邺之讳。
次年（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孙权在石头山上筑石头城。
由此可见，从212年开始，在现在的南京城南建设石头城，地址在现在的清凉山一带，并在遗址上仍然保留着石头城的地名，这就是两大巨著所提到的石头城雏形。但当时石头城不大，其影响也远不及秣陵。
281年以淮水（今称秦淮河）为界，水北为建邺，水南秣陵。
625年12月扬州大都督府自金陵迁冶江都有。（这一句的意义恢复了“金陵”之称）
920年七月改昇州为金陵府，并建成金陵府城。
在历史地图集中的记载如下：
五代十国为：金陵府；
北宋为江宁府，南宋为建康府；
元朝分别为：建康路和集庆路；
明朝以后为“南京”。
以上是史实，可作为小说的《三国演义》中多次用到了秣陵、石头城、建邺、金陵和丹阳，耐人寻味的是尽管多次运用，却没有搞混，现以嘉靖本和叶逢春本为例，说明《三国演义》用到这五个地名的情况。
2．秣陵
从上面的介绍来看“秣陵”与建业（邺）还不完全在一起，孙权是先迁治到“秣陵”再石头城，形成建业（邺），下面是《三国演义》中“秣陵”的用法。
1）第一次出现“秣陵”是在第二十九回，由于与叶逢春本的地名不一，现比较如下：
叶：　薛礼笮融劝住由是分兵拒策融屯兵秣陵  城　繇自近　
嘉：                笮融薛礼劝免屯兵零  陵城拒策繇自近　
根据地理位置及下一回的上下文，可以肯定是秣陵。秣陵在南京西郊，神亭在曲阿之南，两者相距不足200里。
2）第三十回中秣陵出现了3次：
吾家基寨已失不可久留还往秣陵
刘繇与谋士许子将投秣陵去了
孙策还兵复攻秣陵亲到城壕边
3）第112回出现了两个“秣陵”，其中第一个最有意义，一句中有两个地名，说明了建业与石城的关系：
嘉：权曰：“张子纲令吾迁居，吾如何不从！”即命迁治于建业，筑石城。
孙权亦收军回秣陵
以后还出现三次，它们是：
孙权亦收军回秣陵。（131）
然后入吴，到秣陵来见吴侯，先通了姓名，乃召伊籍人。（134）
权留蒋钦、周泰守濡须口，尽发兵上船，回还秣陵。（135）
以上说明六个“秣陵”均表示现在的南京西南面，仅仅是朝代不一，地名有所不同。
2．建业
建业在《三国演义》中出现得较多，计11次，这里要指出的是，历史上南京较多的称为“建邺”（现在还是建邺区），很少用到“建业”，但〈三国演义〉中却用了十一次“建业”第一次出现在149回：
由是吕蒙托病不起，同逊还建业来见吴侯。
以后的10次如下：
忽报张昭自建业而来，权召人问之。（153）
封徐盛为安东将军总军都督建业南徐军马徐盛领命随即（吴语——笔者注）大集建业部下所有诸将听令（172）
复还建业，群臣共议伐魏之策。（196）
孔明写书，付费祎去了。祎持书径到建业，人见吴主孙权、呈上孔明之书。（203）
预到建业见吴主（210）
吴主先陵所种松柏，尽皆拔起，直飞来建业城南门外，倒卓于道上。（215）
如果作者要三国时的地名，应该是“建邺”而不是“建业”
3．金陵
“金陵”的用法更为繁杂，第一次出现金陵是在625年12月，自920年七月改昇州为金陵府。在历史地图五代十国是也为“金陵府”。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金陵”，但《三国演义》中却用了一次“金陵”，它在第210回中嘉靖本有这样一句：
却说宗预星夜径到金陵，入见吴主孙权。
4．石头城
《三国演义》中七次用到石头城，且均指南京，而且在第240回中全用“石头城”，而不用建邺、金陵和秣陵名字，它们是：
自南徐沿江一带直至石头城，一连数百里城郭，舟车绵绵不绝，一夜成就。（172）
于是吴纲将诸葛靓至石头城，入拜孙琳。（222）
王濬计取石头城（240）
濬大怒，拔剑叱之曰：“吾目下欲取石头城，何言住耶？”（240）
象回到本船，直至石头城下，叫开城门，接人晋兵。（240）
洋子江中沉铁索，石头城上竖降旗。（240）
受禅台前云雾起，石头城下无波涛（240）
特别要提醒的是，我手中的所有版本均为“金陵”。
5．扬子江
        长江在历史上称为“江水”，南北朝到五代十国称之为“长江”，后又叫做“大江”直到清代才统一为长江，但叫长江的同时，也曾叫过洋子江，或杨子江，为此作者专门买了《至顺镇江志》，该书为“少数元代地方志之一”，书中多次提到了“杨子江”，而几乎没有用过“长江”，以后有没有“长江”，有用有待于考证，但《三国演义》的各个版本中混用“长江”名称，其中用到“长江”的地方共24处，用到大江的地方22处，用到“洋子江”的两处。它们是：
聚人在洋子江中劫掠为生（29）
洋子江中沉铁索，石头城上竖降旗。（240）
而且版本不一样“洋子江”的写法也不一样，也有写成“扬子江”的。
2．大量错用朝代的地名
大量错用朝代而从不用三国时的地名的有情况有一个，那就是《三国志》中的京城，现在的镇江，《三国演义》叫做南徐。更令人奇怪的是，《三国演义》中有三件大事发生在南徐，其中两件事在《三国志》中有记载，而《演义》将它改成了南徐。
可以说《演义》对南徐独有情钟，有三个故事发在南徐，其中影响最大的要数刘备招亲，从五十四回开始，到五十五回结束，计8200余字。而且民间流传很广，如孙权嫁妹——弄假成真。南徐在三国时代是一重要地方，因为孙权曾将它作为四年治所，吴国太也确实在南徐招刘备为女婿。
第一次出现“南徐”是在106回中，写的是太史慈的死。
张昭请权罢兵，权从之，遂收兵下船，回南徐润州。比及屯住军马，太史慈病重，权使张昭等问安。
这一句中就有两个地名：南徐和润州，均是现在的镇江，其中润州现在还是镇江的一个大区，位于镇江西边。
第106回中另一次出南徐的是：
孙权将慈厚葬于南徐北固山下。其子太史亨，养于府，权因合淝兵败之后，心中忧闷，与诸谋土谈兵。
北固山确在南徐（镇江），也历史很有名。最近作者特地去了一次，后人还真在那儿修了一座太史慈墓，边上供着鲁肃墓。可《三国志》中压根没提到太史慈死亡地点，仅说：
孙权统事，以慈能制盘，遂委南方之事。年四十一，建安十一年卒。《吴书》曰：慈临亡，叹息曰：“丈夫生世，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今所志未从，奈何而死乎！”
我又查了《资治通鉴》后汉、三国及西晋部分，均没有北固山和南徐两地的记载。第106回中还有一次“南徐”：
玄德在荆州整顿军马，闻孙权合淝兵败，已回南徐，与孔明商议。
下面出现的9次为“孙权嫁妹”故事中，是全书的重头戏，更重要的是这一回与史书记载很不相同，先读一下《三国志 吴书九》：
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惟肃劝权借之，共拒曹公。
从上述两书中还瓜应出一点，当是的南徐应该称之为：京都或京口因为两书皆言“诣京”。
说刘备来入赘，赚到南徐，妻室不能勾得，幽囚在狱中，却使人去讨荆州，换了刘备。（107）
鲁肃拜谢。写了申呈，选快船送鲁肃投南徐，径见吴侯，先说借荆州一事。（107）
玄德选快船十只，随行五百余人保护，大将军赵子龙，并离荆州，前往南徐迸发。荆州之事，皆听孔明裁处。玄德心中怏怏不安。早到南徐州，船已傍岸。（108）
这一句中出现了“南徐州”，我们知道“南徐”为“南徐州”的简称。
原来国老乃二桥之父，平生最直，居南徐，子龙请玄德先往见之。（108）
当日，二人并辔而回，南徐之民无不称赏。（108）
孔明原付三个锦囊与我，教我一到南徐，开第一个；住到年终，开第二个；（108）
五百军士前遮后拥，离了南徐，趱程而行。（108）
周瑜自回柴桑，蒋钦等一行人马，自归南徐，去报吴侯。（111）

第三件事是曹丕“行幸广陵故城，临江观兵”，由于广陵故城与南徐隔江相望，这样《三国志》中的地理位置完全相符。事实上故事情节也相差不大，但《三国演义》将当时的京口全改成了“南徐”。其中第172回中的出现了四次“南徐”：
从蔡、颖而入淮，取寿春，至广陵，渡江口，径取南徐，此为上策。
以分其势，又速遣一大将，屯兵南徐以拒之。
遂封徐盛为安东将军，总镇都督建业、南徐军马。
自南徐沿江一带直至石头城，一连数百里城郭，舟车绵绵不绝，一夜成就。
直到第238回中还有一次南徐的记载：
左将军孙异守南徐诸处隘口，以防魏兵。
2．襄江和白河
《三国演义》中9次用到“襄江”，为了查清它的来历，笔者几近绞尽脑汁，一无所获，先将出现襄江的九处全列了出来：
1．乘势追杀，曹军大半死于襄江之中，曹仁退守樊城。（146）
2．云长令关平拘收船只，渡襄江攻打樊城。（146）
3．阶下手将吕常曰：“某乞兵数千，愿当来军于襄江之内。” （146）
4．岂不闻兵法云：'军半渡可击。'今云长军半渡襄江，何不击之？（146）
5．又见城北十里，山谷之内屯军；襄江、白河，水势甚急。（148）
6．方今秋雨连绵，数日襄江之水必然泛涨，吾已差人堰住各处水口。（148）
7-8．关公上马，引众将急奔襄江，上流头吕常引兵杀来，背后魏兵追至，亦有死于水中者。公急渡过襄江，来奔襄阳。（151）
9．次年辛丑春三月，有襄阳人，姓张，名嘉，乃襄江渔翁也。（160）
根据笔者的猜想：“襄江就是汉水。”但不能代替现实，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二十五史找到了该地名，共有五处记载，其中最能说明问题的是──《明史·卷四十四》中的一句：
襄阳（倚。正统元年，襄王府自长沙迁此。南有虎头山，又有岘山。东南有鹿门山。又西有隆中山。汉水在城北，亦曰襄江。白河在城东北，与唐河合，南入汉，谓之白河口，亦曰三州口。又西北有青泥河，南有浮河，西南有檀溪，下流皆入於汉。）
这一记载极为重要，与我的猜测不谋而合，汉水是正式称呼，而襄江是一俗语。同时还明确说明襄阳边上有“白河”。《三国演义》中共11次用到白河，可见罗贯中非常熟悉这一带的地理位置。
3．青泥河和青泥隘口
上一记载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关羽所镇守的“青泥隘口”！由于历史上有一出名的“青泥城”，位于甘肃的“蓝田县”，有许多史书中认为“青泥隘口”就是“青泥城”但当时的关羽绝不可能到蓝田县去，因为《三国志 蜀书二》中也用到了“青泥”
孙氏与孤本为唇齿，又乐进在青泥与关羽相拒，今不往救羽，进必大克，转侵州界，其忧有甚于鲁。
《三国演义》第60回中写道：
于是孔明总守荆州；关公拒襄阳要路，当青泥隘口；
        第62回中也用到了“青泥”之处，原文为：
只说曹操令部将乐进引兵至青泥镇，众将抵敌不住，吾当亲往拒之。
原来以为罗贯中不熟悉隆中周围的地理，现在看来他是多么了解那里的地理情况啊，下面我想找出“三江”这一地名。因为《三国演义》中在隆中地区用到“三江”的有：
“关某拒因子城，以镇张鲁；赵云拒三江，以当孙权，兄何忧哉！”表大喜。（67）
原来孔明先令人报送去三江内隐避也。操深恨之。（81）
赤壁之战中用到的“三江就更多”。

3．仅出现一次的地名
1．海州
海州这一地名也比较复杂，历史地图上出现得很早，第一次出现“海州”是“陈齐周”，572年，以后一直沿用这一名字，但到了元朝改成了“海宁州”。《三国演义》仅第37回中在出现一次：
嘉：关张相见各言  失散之事关公曰我在海州路上藏避听消息故来此飞曰弟在芒砀山
3．和州
“和州”是现在的安徽和县，历史上确有“和州”，请详见表：但隋唐时（612年）它称之为“历阳郡”，以后才改为和州。
第67回中有这样一句：
却说军马渡江，取和州，径到皖城。皖城太守朱光，使人往合淝求救；一面固守城池，坚壁不出。
2．黑龙江
在《三国演义》的114回中，突然冒出了一个黑龙江：
瓘被四面蜀兵攻急乃投黑龙江而死余兵尽被姜维坑之
当时仅作为“胡说”看待，由于现在的黑龙江与故事地点相差太远，也就没有在意，谁知在《水经注疏》中查找其它地点时，突然找到了“黑龙江”的来历，《水经注疏·卷二十七》云：
斜水出其北，褒水出其南。斜水见《渭水》篇。褒水今名黑龙江。东南迳大石门。
原来黑龙江就是大名鼎鼎的褒水，再查地图就可以发现，这两者完全对得上号。当时邓艾在斜谷遭姜维埋伏，王瓘杀回汉中旧路，由于四面急攻，王瓘乃投黑龙江而死。

　        281        497        572        669        820        943        1111        1142        1280        1330
地名        西晋        齐魏        陈齐周        唐朝一        唐朝三        五代十        北宋        南宋        元朝        元朝
黄河、河水        　        黄河        黄河        黄河        黄河        黄河        黄河        黄河        黄河        黄河
长江、扬子江        江水        长江        长江        长江        长江        长江        大江        大江        大江        大江
鄱阳湖        鄱阳湖        彭蠡湖        彭蠡湖        彭蠡湖        彭蠡湖        彭蠡湖        彭蠡湖        鄱阳湖        鄱阳湖        鄱阳湖
白河        白河        　白水        　        　        　        　        　        　        　        　
建邺、金陵        建邺        建康        建康        江宁        　        金陵府        江宁府        建康府        建康路        集庆路
秣陵、        秣陵        　        　        　        　        　        　        　        　        　
南徐和润州        丹徒        南徐州        南徐州        润州        润州        　        润州        镇江府        镇江路        　
和州、和县        历阳        　        　        和州        和州        　        　        　        　        　

4．结论
《三国演义》中有些地名现在不用了，三国时期也没有出现，因此不能说罗贯中的“地理概念太差”。说不定“地理概念太差”的地名还有可能是成书年代的一个佐证。